互联网巨头 vs 反垄断机构，一场焦点反垄断诉讼案，社交巨头 Meta 赢了场小战斗，但更艰苦的鏖战还在后面。

（去年 12 月扎克伯格亲自参加反垄断诉讼庭审）

Meta 只是初战告捷

就在 Meta 总部所在的硅谷，北加州联邦地区法官达维拉（Edward Davila）昨天驳回了美国反垄断监管机构联邦贸易委员会（FTC）提出的禁制令申请，拒绝否决 Meta 推进对虚拟现实创业公司 Within 的收购。在去年 12 月的庭审中，达维拉法官已经听取了 FTC 和 Meta 的各自称述。

这也意味着，在 FTC 与 Meta 围绕着这笔交易的诉讼较量中，Meta 初战告捷。因为 FTC 去年申请的临时禁制令在本周二到期，FTC 因此提出紧急动议，要求达维拉法官继续延长禁制令，直至双方诉讼得出结果，但却遭到了达维拉法官的拒绝。

需要补充的是，审理此案的达维拉法官已在硅谷担任法官二十多年，审理过诸多科技公司的知名诉讼。2010 年，他由前总统 Obama 提名出任联邦地区法官。去年年底，他审理了血液检测创业公司 Theranos 创始人霍尔姆斯（Elizabeth Holmes）的欺诈案，最终判决霍尔姆斯 135 个月监禁。

达维拉法官的这一判决，无疑是对 FTC 遏制科技巨头扩张的打击。不过，这并不意味着 Meta 已经可以完成收购 Within。因为 FTC 还可以在行政法庭再次提出诉讼，要求否决这一交易。按照 FTC 的监管流程，行政法庭作出初步裁决之后，FTC 的五人委员会将扮演类似上诉法庭的角色，投票决定。

Meta 已经正式提出申请，要求 FTC 主席丽娜・克汗（Lina Khan）在行政法庭的审理过程中回避，理由是这位反垄断鹰派人物长期以来都在公开批评 Meta，因此存在着明显的先入为主态度。

通常来说，在联邦法院否决禁制令之后，反垄断监管机构很少会在行政法院继续纠缠。但这一次，FTC 似乎决意和 Meta 熬战到底。除了阻止 Meta 收购 Within，FTC 还有更为关键的反垄断诉讼，最终目的则是迫使 Meta 分拆 Instagram 和 WhatsApp 两大业务。

围绕 Within 并购案的这起诉讼之所以会成为美国反垄断焦点诉讼，并不是因为交易本身规模巨大，Within 的估值只有 4 亿美元，也不是因为交易改变行业格局，Within 只专注于虚拟现实健身这一极其的细分领域。

（虚拟现实健身应用 Supernatural）

FTC 为何盯上小收购

Within 创办于 2014 年，总部位于美国洛杉矶，创始成员来自谷歌，投资者包括霍洛维茨基金、淡马锡基金等知名风投以及迪士尼、福克斯等媒体巨头。他们融资几千万美元，打造了一款颇受好评的虚拟现实健身应用 Supernatural，曾是 Google Cardboard 评分更高 VR 应用，也被美国科技媒体 Apple Insider 和 Fast Company 评为年度更佳应用之一。

2021 年 10 月，Meta 宣布收购 Within，具体金额并没有对外透露，预计是 4 亿美元左右。这笔收购是 Facebook 转型 Meta 的标志性收购交易。扎克伯格当时雄心勃勃地宣布全面转型元宇宙，将 Facebook 集团更名为 Meta，专注于打造虚拟现实生态平台。而收购一家虚拟现实的热门健身应用，无疑是在疫情期间吸引更多用户尝试 Meta 元宇宙产品的重要吸引力，也符合扎克伯格的收购策略。

然而，这笔看起来并不起眼的“小收购”却成为了反垄断监管部门 FTC 的眼中钉。2022 年 7 月，FTC 正式在北加州联邦地区法院提出诉讼，申请法院下达临时禁制令，要求法院否决 Meta 的这一交易，这一诉讼已在去年 12 月开庭审理，扎克伯格本人亲自参加了听证。

为什么 FTC 要对 Meta 这笔小收购大动干戈？FTC 在起诉文件中表示，虚拟现实领域是一个增长巨大的新兴产业，2020 年行业营收总计 50 亿美元，预计 2024 年会急剧增长到 120 亿美元，而 Meta 收购 Within，是意在在虚拟现实行业的健身应用获得垄断地位。

FTC 在诉讼文件中表示，Meta 本身就开发了一款虚拟现实健身应用 Beat Saber，本来可以和 Within 的 Supernatural 应用展开竞争，但他们却选择直接收购竞争对手，这是一起违反（反垄断）法律的收购交易。

FTC 甚至直接用“全球科技巨兽”（Behemoth）来称呼 Meta，指出 Facebook 一直习惯收购竞争对手，来获得市场主导地位。他们已经收购了 Instagram、WhatsApp 等热门社交应用，从 2014 年收购 Oculus 就意图征服虚拟现实领域。

Meta 随即表示应诉。他们发表声明称，完全无法认同 FTC 的指控，Beat Saber 和 Within 的 Supernatural 时不同的产品，面向的是不同用户。“Meta 收购 Within 是为了获得垄断地位”的论点是站不住脚的。（值得一提的是，去年 10 月 FTC 更新的诉讼文件删除了关于 Beat Saber 的内容。）

“FTC 的这一判断是基于猜测和臆想，而不是基于事实。网络互联健身领域拥有诸多市场进入和增长机会，认为这笔收购会挫伤一个动态市场的想法是不可信的。“我们相信收购 Within 有利于消费者、开发者以及虚拟现实市场。”

（FTC 主席丽娜・克汗）

反垄断鹰派全面掌权

需要强调的是，在是否起诉 Meta 阻止收购 Within 的诉讼中，FTC 五人委员会并不是意见一致，而是以 3：2 的投票表决结果决定起诉。FTC 主席丽娜・克汗在这起诉讼中起到了关键的主导作用。

2017 年，还在耶鲁大学就读的丽娜・克汗发表反垄断论文《亚马逊的反垄断悖论》（Amazon’s Antitrust Paradox），以亚马逊的业务模式举例，直接挑战主导美国监管数十年时间的反垄断理念，认为传统芝加哥学派的反垄断标准已经不适应当前的互联网巨头。当时年仅 27 岁的丽娜・克汗因为这篇论文而名声大噪，成为反垄断领域“新布兰德斯学派”的代表人物。

她本人也吸引了马萨诸塞州民主党联邦参议员伊莉萨白・沃伦（Elizebeth Warren）等进步左派政治人物的关注，为后来进入政界铺平了道路。沃伦等民主党进步左派同样主张遏制互联网巨头们的扩张，公开要求分拆 Meta，而丽娜・克汗直接为沃伦的主张提供了理论依据。

2021 年上台的拜登令人惊讶地提名丽娜・克汗出任 FTC 主席职位，把这个最重要的反垄断位置交给了这位因为主张打压亚马逊而一举成名的激进派学者。随后他又把美国司法部反垄断部门负责人的职位也交给了知名反垄断鹰派律师坎特（Jonanthan Kanter）。

值得注意的是，丽娜汗和坎特的提名确认并没有受到参议院共和党人的抵制，两人的参议院提名确认投票结果都是 69：28。显然，加强对互联网巨头的监管，遏制他们不断膨胀的经济与社会影响力，已经成为美国政界两党过去几年的共识。

而丽娜・克汗上台之后，积极主导 FTC 通过反垄断诉讼阻止科技巨头们的并购扩张。除了起诉 Meta 收购 Within 的交易，FTC 也面对其他科技巨头四处出击。他们已经通过反垄断诉讼，迫使英伟达放弃了收购 Arm 的交易，并正在起诉阻止微软收购动视暴雪。

2021 年 9 月，丽娜・克汗在 FTC 内部备忘录中明确提出，美国反垄断机构在执法过程中应该具有前瞻性视角，关注那些新一代技术创新和未来的新兴领域，未雨绸缪地进行反垄断。显然，Meta 为元宇宙战略收购 Within，正符合丽娜・克汗的这一反垄断战略。

以诉讼倒逼反垄断立法

FTC 对 Meta 收购 Within 的诉讼，实际上是丽娜・克汗和拜登政府对美国反垄断法律的一次挑战。即便此次诉讼最终失败，Meta 顺利完成收购 Within，也不意味着 FTC 对科技巨头的遏制战略失利，而是拜登政府用诉讼来倒逼立法部门修改更新反垄断法律。

拜登政府上台之后，FTC 和美国司法部两大反垄断机构不断提出反垄断诉讼，阻止企业巨头进行扩张，甚至不惜在一些可能法律依据不完善的案件上冒险起诉；Meta 收购 Within 的诉讼就是其中之一。从 2021 年拜登政府上任以来，美国司法部和 FTC 已经提出了 16 起意在阻止并购交易的反垄断诉讼，而特朗普政府的同期只有 6 起。

在过去的美国反垄断诉讼中，关注重点是巨头是否会在现有市场获得主导地位，危害到市场竞争，影响到消费者的利益，而 FTC 此次诉讼的论点则是基于在全新市场获得潜在主导地位的假定，因为虚拟现实健身领域是一个非常细分的全新市场。同一时期，FTC 阻止基因公司 Illumina 收购癌症检测公司 Grail 的诉讼也值得一提，因为这两家公司并不是竞争对手，并不在同一个市场，这在以往的反垄断诉讼中也是非常罕见的。

丽娜・克汗去年 4 月明确阐述了自己“以诉讼倒逼立法”的思路，“如果 FTC 认为（某一交易）涉嫌反垄断，而现有的反垄断法律可能无法适用，那么就应该通过诉讼来推进，因为这会带来巨大的帮助。即便输掉诉讼，也能给立法机构发出明确信号，督促他们更新反垄断法律，与目前的互联网经济现状相适应。我显然不是那种觉得赢得诉讼才算成功的人。”

丽娜・克汗和司法部反垄断负责人坎特甚至还表示，“目前联邦政府反垄断诉讼胜率较高，说明我们起诉的还不够多。我们还会继续提起更多的（反垄断）诉讼。”

就在今天，美国总统拜登公开炮轰苹果和谷歌的应用商店分成不合理，呼吁国会进行反垄断立法遏制科技巨头的定价权。就在一周之前，美国司法部再次针对谷歌提出反垄断诉讼，这一次明确提出了诉求 ——“分拆谷歌”。